伴你身旁即為幸福 4

　　「呼－－呼－－。」
　　跑了許久的隆一倚靠在湖邊的一棵樹旁喘氣－－他與啓第一次相會的湖旁。他那深鎖的眉頭宛如緊緊纏繞的繩線，難以敞開。原本應當燦爛的太陽與美妙的鳥叫聲都成了恥笑的面容和充滿諷刺的煩言碎語。
　　「那裡的一切太過美好了……像我這樣的孤兒，當然不能和他們在一起囉……對吧？」
　　隆一的雙眸不斷流出淚水，不停擦拭的雙手也早已濕潤。他倚著樹幹滑坐到泥地上，瞻望著天空自由翱翔的雲朵們。
　　「媽媽……我是不是，要永遠一個人了呢？」

　　他的提問得不到任何回應，小瀑布不會為他停下墜落、鳥兒不會為他停下啼叫、雲朵不會為他停下飛翔，世界自然也不會為了隆一的困擾而有所改變。
　　緊擁著雙膝、緊閉著雙眼，即使再不想面對這殘酷的世界，睜開雙眼時，任誰也不能決定要看見美好還是殘忍。現實給了你什麼，你就得面對什麼。「學習只看著美好的事物吧」，充其量也只是絢麗的自我安慰罷了。
　　「媽媽教我的：『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一定就是指這樣的狀況吧？我和啓哥哥的筵席只是散得早了點、我和爸爸的筵席也是散得早了點、我和媽媽……的筵席……嗚哇－－！不要、我不要！我還想跟大家見面、我還想跟大家聊天、我還想和大家在一起，不要放我一個人，不要放我一個人啊……」

　　「隆一－－！可惡，那個笨蛋到底跑去哪了……要是被商隊發現就慘了。」
　　那是個會在固定時間經過這片森林的商隊，雖然村莊中的獸人們和商隊的人們會互相迴避，但碰面時不免會有些紛爭，更別說處境更加危險的幻獸族了。

　　「老闆，前面的湖泊有一位狼獸人，不過還是個孩子……我知道了。」
　　「湖泊？那裡嗎……」
　　在找到隆一之前，啓先發現了商隊的行蹤，更湊巧聽見了商隊的部分談話。實際上並不太清楚商隊打算怎麼處理隆一，但事情還是能避就避。

　　「隆一……是你吧？你果然在這啊。」
　　「啓、啓哥哥？」
　　隆一重新擦拭了早已哭得紅腫的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虎獸人。站在陽光下的啓顯得格外耀眼，橘黃色的毛髮更是光鮮亮麗。
　　「你果然是幻獸族啊……算了，走吧！我們回家。」
　　高大的啓向隆一伸出右手，示意要將他拉起，但隆一並不領情。
　　「不要！我回去只會讓你和大家的關係變差，這樣的話……我寧可一個人過！」
　　「不會的，你先跟我走好嗎？」
　　啓握住隆一瘦小的手臂卻被他一把甩開，隆一說道：「不要再對我好了！」
　　第一次，啓被隆一嚇著。隆一弱小的身軀與那堅定的眼神格格不入，但那確實是隆一哭紅的雙眸。
　　「發現了！準備攻擊！」
　　就在啓與隆一糾纏之際，後方的商隊已經到達了湖泊的另一側，而他們聘來的護衛各個舉起槍枝準備發動攻勢。一發現異狀的啓抓著隆一的手就開始往村莊奔馳，雖然以啓隻身之力應當能夠抵擋一小部分的護衛，但是算上一旁的隆一，他根本無從選擇要與之搏鬥還是逃離現場，僅有的選項就是逃命。

　　「碰！碰！碰！」
　　無數的槍聲與飛快的子彈在樹林間穿梭，現場的吵雜聲形成一場雜亂無章的交響樂。
　　「快！逃離射程就好了！」
　　即便面對生死關頭，隆一的想法也毫無改變，他一邊哭泣著，一邊說道：「放開我！我寧可跟著人類走也不想跟你走！」
　　聽到這一句話的啓停下腳步震驚地看著身後的隆一。第一時間，啓以為隆一是說真心話，比他矮小許多又低著頭的隆一讓他看不見隆一的真正表情。但他注意到了－－隆一的左手正緊抓著自己的右手，同時，僅僅是停下來這麼一下子而已，隆一腳底下的泥土也早已被淚水給浸溼。
　　「傻孩子，你不需要說謊，把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全都說出來就夠了。」
　　「放、放開我！」
　　就算隆一想要掙扎，但啓還是一把抱起嬌小的隆一，隨後便往村莊衝刺而去。

　　「別想逃！」
　　從他倆人的正面衝出了一位男性人類，手持的槍枝已經將槍口對準他們。
　　「碰！」
　　「呀－－！」
　　「嗚！」
　　隆一的尖叫聲劃破了整座森林，而為了保護隆一的啓則是側身用左手擋下子彈。
　　「混帳東西！」
　　「嗚！」
　　「碰！」
　　啓趁著那人還在裝填下一發子彈的時間衝到他的面前並賞了他一發迴旋踢，除了踢擊本身的力道就很大以外，被踢飛後更是撞到了樹木，這使得那人立刻就暈了過去。

　　「對不起……我抱不動你了，但我可以牽著你，走吧！」
　　那流著血液的左手逐漸施不了力，啓只能將隆一放到地上並緊握著他的手。
　　「啓哥哥，你的手……」
　　「隆一，你別怕，我會在你身旁好好保護你的，先離開這裡吧！」
　　類似的話語再次襲擊了隆一，他想起了失去母親之前，母親所說的那句話：「隆一，不用害怕，媽媽會在這裡等你的，你先逃吧。」隆一不斷地發著抖，他深怕啓會像他的母親那樣離開他，而看著啓不斷流出血液的左手，他幾乎是更確信了這一點。
　　「不要、不要、不要……」
　　不停碎念著「不要」的隆一下了巨大的決心，他掙脫開啓的雙手並反握回去，之後便引領著啓再次展開逃命。
　　在那之後，隆一踏過的泥地都亮起黃綠色的微光，同時更有許多微弱的光點追隨在他的身後。雖然隆一本身並無發覺，但在他身後的啓可說是看得一清二楚。隆一跑過的路逐漸長出新生的嫩芽、翠綠滿布，啓心中默默想著：「這就是『幻獸族』的力量嗎？」

　　「唔！怎麼了？」
　　距離湖泊已有相當的距離，既聽不見也看不見那商隊有再追上的蹤跡。隆一停在離村莊外的稻田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並鬆開了手。
　　「在離開之前……」
　　「你、你要做什麼？」
　　隆一在輕扶著啓的左手的同時，開始舔拭起那子彈深陷的傷口。對此一行為感到怪異的啓想要把自己的左手抽離，卻發現身體宛如是在隆一的控制之下，不得動彈。

　　「鏘！」
　　僅僅經過短短的五秒，啓與隆一的臉龐都羞紅了起來。子彈從傷口中脫離而墜落至地面與小石子的擦撞而產生聲音的瞬間，倆人便迅速地分離開來。
　　「這是我的元素力量之一－－『生』，啓哥哥你、你可不要誤會了，我是一定得這麼樣做，才能發揮出元素力量……」
　　「我、我知道了……」
　　雖然口頭上是這麼說，但倆人遲遲散不去的紅暈已說明了一切。
　　啓嘗試揮動自己的左手，伴隨著隆一的治療，左手的傷口已不再流血，僅留下了淺淺的疤痕。同時也能夠做些平常在做的動作，但他也發覺到左手至少暫時已經不能再施力了，最多就只能握住一些小東西。

　　「……那，回去吧。」
　　「請啓哥哥自己回去吧……有我在的話，啓哥哥不會好受的。」
　　隨著紅潤的臉頰退去，隆一重新恢復了冷靜，他想起了在長老家中所聽見的話語。
　　「別說傻話了，我怎……」
　　當啓正打算回應隆一時，卻被隆一摀住了嘴巴。隆一的雙眼閃爍著淚光，無論是誰都能看見他眼中深埋的那些無奈。緊盯著隆一嬌小身軀的啓一直在思考著：「為什麼要讓這樣的孩子承擔這麼多？」
　　「啓哥哥，你們的村莊很美。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這麼善良、房屋也建得井然有序，外頭的稻田隨風擺動的模樣就像童話故事中所描述的那般動人。森林是如此翠綠、河流是多麼和緩又清澈，高山上的白雪肯定也相當柔軟而細緻吧？如果我的存在會打亂這個風景，請讓我在一旁欣賞就好了……我不想要誰再為了我犧牲了，已經夠了。」

　　「先回村子裡再說吧，你們兩個。」